霍晓红蓝色是你的姓，红色是你爱的-鹿饮溪水
霍晓红
遇见艾玛之前的阿黛尔
几年前就想看这部《阿黛尔的生活》，可是每次找到源以后未等看完视频就被网盘删除。这次碰巧看到完整版，于是赶紧看完。电影三小时，分为两个章节，在两个敏感而孤独的灵魂之间已经过足四季。
同性电影是一个简单粗暴的标签，我感觉最适合这部电影精神和表现的是德国成长小说（Bildungsroman），讲述年轻主人公在接受教育并逐步成熟的过程中所看到的世界。电影名字从《蓝是最温暖的颜色》（Blue is the Warmest Color）改为《阿黛尔的生活》（La vie d'Adèle）更合适，因为故事的主角不是一头蓝发的艾玛，而是平凡无奇的阿黛尔。如果说这部几乎没有音乐的电影有一个主题，我认为每一件道具、对谈、细节，甚至每个一闪而过的表情，以及电影诱发的焦灼、愤怒、慰藉感，全部都围绕着一个中心，那就是阿黛尔的成长。
已经有很多影评讨论了阶级的差异和审美的分歧。阿黛尔是一个只要有食物就能满足的女孩，她在家从小吃着意面长大，蘸着浓酱的碳水化合物是最顶饱的饮食。阿黛尔最常见的表情就是睁大眼睛，微张嘴唇，像是没有吃饱一样。她的胃总是没有吃饱，她所掌握的知识也不足以满足她对这个世界的好奇。阿黛尔平时的吃饭风格就是“快、多、饱”，而她造访艾玛家时，全家吃着生蚝，还要挤上柠檬汁慢慢品味。艾玛的父母听到阿黛尔想做老师以后，下一个问题就是这是否是她真心喜欢的工作；而阿黛尔的父母在听到艾玛是画家以后，第一反应是“那你得找个有钱的老公养着”。
阶层、家庭、社交圈的差异无疑是二人分开的根本原因，另外还有一点隐藏的原因，则是艾玛的控制欲。她无法忍受自己的艺术作品因为商业目的而被改动，正如她也无法忍受阿黛尔是一个并不纯粹的“同性恋”。事实上，阿黛尔对艾玛的一见钟情就是一次有价无求的自我探寻。这个小姑娘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，正如她也没有听过艾玛谈论的萨特存在主义。她只能确信自己爱着艾玛，正如她只能确信自己存在着。她并不是局限在某个性别归类里爱上艾玛，而只是在茫茫人海中被艾玛吸引到了身边。
二人分开几年后在咖啡馆重逢，阿黛尔放下了一直高高扎起的发髻，她笑说希望改变发型让自己变得更成熟。在咖啡馆里，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好奇而迷茫地微张着嘴唇，反而总是有意识地低头抿起嘴。直到那时，她们分开已久，阿黛尔依然没有停止对艾玛的仰望。
此去经年，后来阿黛尔身穿蓝裙去了艾玛的画展。她站在一片以黄色为底色调的画作中，手足无措地举着香槟杯子，格格不入地走动张望。最后她发现只有那一幅以她为主角的肖像是以蓝色为底，这个颜色显然已成为她和艾玛这段绝望爱情的注脚。可是在她的肖像画前面，是并肩谈笑的艾玛和新女友。
于是，她把手中的香槟一饮而尽，准备默默离开。最后环顾画廊时，她留下一个苦涩的眼神。没有人发现她的离去，因为她原本就不属于这里。只有最后出现的帅气男导演对阿黛尔心存好感，可是当他试图寻找阿黛尔离去的背影时，却找错了方向。这就是阿黛尔的生活啊。无论爱情、性取向还是职业规划，她一直在寻找，在迷惘之间不停地转身，却总是找不到。她的生活凌乱得就像床头的零食盒，散落得像风起时前额掉下的碎发。爱情是一面，生活却是另外一面。
第一次长椅上的畅谈
第一章节里艾玛的蓝色头发耀眼如星辰，在广场上吸引了阿黛尔的注意；第二章节里，艾玛一头蓝发已经不见，只剩下画作上氤氲开的蓝色包容如大海。我想，电影最终的验证并非是任何技巧或者结构，而是观者对它的感情。对我来说，电影让我 百分百地理解了阿黛尔对艾玛的爱。或者说，电影激发了我内心对于爱情最深刻也最宝贵的知识，而这也是这部电影所辐射出的最广阔的共情范围。当艾玛坐在树荫中平静而睿智地谈论着哲学，当艾玛坐在长椅上给阿黛尔画肖像，当艾玛无情而真诚地在咖啡馆说出“我不爱你了，但我对你怀有一生的温柔”……每一次转折，我都亦步亦趋地跟随阿黛尔的角度，完全理解了她第一次的心动，恋爱中的蓬勃，以及分开后的心碎。
事实上，艾玛的形象已经超越了男女，只是作为爱情的象征：偶遇、仰望、失去。去仰望一个率性潇洒、处于控制中心、站在光环里的艾玛，去拥抱一个稚嫩胆怯、迷惘笨拙、尚在探索中的阿黛尔，这概括了绝大多数人在爱情里的两种姿态。阿黛尔最后还是失去了艾玛，正如世上的大多数人也都失去了爱情。
可是，人生谁说一定只有蓝呢。艾玛仍旧站在红色的画作之中和来访者交谈，一袭蓝裙的阿黛尔已经转身走入暮色四合的街道。夕阳的余晖笼罩着这个曾经坠入绝望爱情的灵魂，我多么希望前方的人生能有更多颜色在等待着她。
（标题出自林夕作词歌曲《忘》，原文“黄色是你的姓，红色是你爱的”，相传是林夕写给黄耀明的歌词。）
音乐：What Must They Do?- Chuck Brown
文：Lucy
音乐特别感谢：豆豆